716 谢向上按下快门
716 谢向上按下快门 (第2/2页)这要不是黑子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,大贝勒、黄贝勒府上走动如常,甚至会面还比之前更频繁,这些人家还真不敢分散投资,就怕表态上露了犹豫,被主子嫌弃,这要是南下还好,顶多就是疏远些,跟着出去闯荡的,那可就有难了,什么脏活累活都指给你,甚至派你去送死,不忠心的狗还能落个什么好?
因此,也就是这会儿大家的心安下来了,才敢派出小子跟着四贝勒闯荡去,而四贝勒也不断增派人手,抢在敏军入城之前,尽量从北门打发走壮年男性,在城中多留老弱妇孺,这么做对大家都好,也能更让敏军放心些,有助于缓和现在城内外紧张的气氛——人少了,粮草被带走了,百姓对敏军入城的抵触就会越来越小,因为他们不但没有抵抗敏军的力量了,也需要敏军带来的粮草,这一切都有助于和谈的顺利进行。
就这样,虽然老汗卧病,败亡在即,但在两个贝勒的奔走维系,以及海西诸姓的举棋不定之下,后金毕竟还是保证了自己最后的颜面,向敏军、买活军证明,他们还有能力维系最基本的秩序,贯彻自己的许诺,有资格参与到谈判中来。
如此,在京城使者到来的三日之后,敏军终于又一次历史性地进入了盛京城,在城头插上了自己的日月旗——这旗还是跟着红底活字旗普及起来的,若不然,这会儿城头插的该是袁大帅的旗号,但众人在见识到了买地的统一旗帜之后,也终于意识到插帅字旗的影响不太好了,便把原本只用在海船上的国旗泛用起来,现在只要不是太桀骜的将领,打旗时至少都打两面,一面先是国旗,另一面再是自己的旗号。
“十年了!”
不论是孙稚绳、袁自如,还是孙初阳等辈,目注着蓝底旗帜被插上城墙,也都是百感交集,更有边军当下痛哭流涕——女金人夺下沈州,已经十年了!十年前,谁能想得到今日敏军会以这样一种荒谬而又轻松的姿态,重返故城?
十年前仓皇出逃的少年,现在已经长成了大汉,矗立在将军身边,威风八面,可放眼望去,大街小巷又哪还有半点熟悉的影子?午夜梦回时,在自家的小院前冲自己招手,笑着让自己早些回家吃饭的妇人,这一刻似乎在这陌生又熟悉的街头牌楼中,和凝固的回忆一起,被时光冲得粉碎,又该去哪里才能找回来呢?沈州还是沈州,可又早已注定不是儿郎们回忆中的沈州了。
“也十年了!”
谢向上也眺望着日月旗被插上城头,聆听着城外边军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,这一刻,他唇角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,似乎被卷入了城外那激烈的感情漩涡中去,感受着那份压抑被释放后的痛快、解恨与失落,那份久已沉淀的悲伤所泛起的,失落的残渣……
他也想到了自己,想到了属于买活军的十年——十年前,很巧合的,正是在女金夺去沈州前后,买活军也拿下了临城县,开启了属于自己的霸业。在那时,谢向上就听六姐提过女金,提过他们会用所有人没想到的办法,来瓦解女金对边境的威胁,但谢向上没有想到的是,只用了十年的时间,买活军当真兵不血刃地办到了这一点,十年,童奴儿王图梦碎,十年后,汉人的旗帜重新插在了沈州的墙头,辽东的庞然大物轰然瓦解,这一切,也只用了十年!
十年耕耘,一朝收获,此刻从成果回头看去,这是奇迹的十年,可对谢向上来说,他是这十年的缔造者之一,他怎么不知道?这也是呕心沥血的十年,也是宵衣旰食的十年,他的嘴角上翘着,但眼圈也有一丝发红,他有太多的情绪,只是无法宣泄,就如同身边所有的大敏重臣一样,在这个位置,他们已经失去了肆意挥洒情绪的权利——当边军们看到了结束时,他们看到的是开始,还有太多的事要做,而这些事又制约了他们,情绪的表达,或许会让他们失去在开局中原本该有的优势!
最终,他只是掏出自己的手机,把镜头对准了城头的旗帜,对准了辽阔的天空,对准了那向着天空散发的,犹如狂风怒雷一般的,无形的激越的呼声。
“带回去给六姐看看!”
他笑着对孙稚绳解释,“记录员在前头,我这里也拍一点!”
事实上,谢向上有些后悔,他应该在大营那里再放一个记录员的,拍一拍留在营地大部队的反应,而不是只考虑到了入城的历史性时刻——当然,身为买活军使者,在这样严肃的场合或许也该谨慎一点,拍摄什么的,还是交给随从,到处乱拍,或许会惹得老大人们不适,进而生出不快来,外交无小事,还是要多注意点……
果然,平时就有些老八板儿的孙阁老,睁着牛眼,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,把谢向上看得有些心虚,手里的机器不知道当收不当收时,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,却是挪了挪身子,给他在镜头中让出了大些的空地来。
“能给我拍一张么?”
“……啊?”
“把我和日月旗——还有城门匾都拍在一起。”
孙阁老的脸还是板着的,语气也还是那样的严肃,仿佛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,就和请谢向上让一让一样简单,但在他身边,袁将军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整顿起军帽上的红缨了。
孙初阳也暗戳戳地在镜头边缘露了一个小脸,似乎很深沉地仰头凝视着城门。还有无穷无尽的,欢笑的、惘然的,痛哭的带泪的面孔,挤在这些大人物身后,对自己现身于镜头之中完全无知无觉,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,向着盛京城,向着历史前进——
谢向上按下了快门。:,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