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68 沈君庸丧志
768 沈君庸丧志 (第2/2页)然后?然后就没有然后了,沈君庸来了买地之后,自然就解决了两个疑问:和南匪比起来,北匪根本不足为虑,南匪买活军是注定要一统天下的,只在于过程而已,而现在很显然六姐并不着急。而至于说南匪的统治是否能让他接受……虽然买地这里许多规矩和敏地都是不同,但大华夏的概念,显然让沈君庸很买账,甚至可以这么说,如果不是来了买地,接触到了‘华夏’这个概念的教育,沈君庸未必能把自己心里原有的念头,说得这么清楚呢。
没有了亡国灭夏的危机,这小子就开始犯懒了……对自己也没要求了,便是躺着享受着太平盛世了是吗……
叶仲韶这会儿,暗地里有点磨牙了,文章憎命达,这话真不假,沈君庸吃的苦还是不够多,若是把他投入死囚牢去,不干活就得死,那不论他去做什么,现在估计都有一番成就了!?不过,听到这里,他脑中也逐渐有思路了,当下还是不反驳沈君庸——这样的人你不能和他抬杠,只能顺着说——“确实,你本就天才横溢,也因此对很多事情都容易失去兴趣,旁人耗费一生都没法登堂入室的学问,你这里个月就已经了解得很深了,要再往下钻研,就要花费大量时间门,却未必能有收获,于是你也就有些意兴阑珊,不如见好就收……于是,便如同现在这样,虽然涉猎甚广,却都是浅尝辄止。虽然什么都懂,但在哪一行也都没有太大的名声。”
这话算是把沈君庸的心思给说透了,不过他并无遇到知音的喜悦,而是很有先见地防备起来,轻轻地应了一声,‘嗯’。叶仲韶道,“其实这一点,你姐姐也和你说过了,你的天赋,出于众人之上,做任何事情都能有一番成就,我和你姐姐虽然不能和你相较,但至少在戏曲、诗文上,也颇有一些天赋。真要两头兼顾,出戏本文集,也不是不行,但最终我们还是选了侧重——
这聘书其实是发给我们夫妇俩的,商议之后,还是由我去而不是你姐姐去,便是因为比起钻研戏剧理论、戏剧批评,她更喜欢创作戏剧本身,而我虽然也能写戏,但却更喜欢整理归纳历代名家之长,将其和西方戏剧对比,归纳出古今中外通行的戏剧道理……或者更进一步,探讨曲目音律之学,也令我一想起来便心向往之,这系主任不是官,但对我来说,却比做任何官都强得多。
我做官时大概只是个无用之官,做系主任大抵能够强些,其实便是不做学问,只做个讲师教授,能从事这样的工作,便感到十分满足值得,若是还能从大学获得报酬,那就更有一种赚便宜了的感觉。”
他语调温和,娓娓道来,并无丝毫居高临下,劝诫隐藏在言语之中,婉转动听,教人难以兴起反驳的心思,只觉得叶仲韶所说的,不无道理,他谈到研究时,声音中的喜悦也的确货真价实,极有感染力。便是沈君庸也听得住了,眸中不由闪过一丝遗憾:他是因为兴趣转变太快,迄今没有找到如此吸引自己的方向,还是因为畏难不肯攻坚,这才迄今都无法安顿下来呢?便连他自己一时间门都有点儿不坚定了。
“实际上,真个要说的话,做系主任也就是个穷风光罢了,想要发家致富、位高权重,那是不能的,自古来教书匠从来清贫,若是为了功名利禄,继续呆在戏社,赚的不少,去办报纸那也是名利双收,你姐姐要是盼着你出人头地,也就不叫你做系主任了。
她啊,最是知道你的心思——那些海商、书记员、匠人之流,汲汲营营,无非钱奴势婢,你是最不屑的,大丈夫生于人世间门,岂能为阿堵物所困,对你沈君庸来说,钱就是世上最不必要的东西。名要好一些,却也不是必须,你所追求的,是那种得获新知、开拓眼界的喜悦——君庸,你啊,还是适合做学问!”
沈君庸抿紧了唇角,却并未反驳,而是默默地听姐夫说道,“便是不做金融系主任,也是适合择选一门学科,浸淫其中,去享受那种学海无涯的感受,只是为了学习而学习,在大学里获得一个职位,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交际而已,再聪明的人也需要朋友谈天说地,你把文章投去报纸,又能收到什么回音呢?就算读者有反馈,他们该如何找到你?大学,大学不就是做这个用处么,把聪明人都聚在一起,在大学里,能懂得你,能和你谈论、争辩的人自然就多了,你在大学是绝不会寂寞的——只要不被比你更聪明的人打击了就行!”
沈君庸的鼻子立刻翘起来了,斩钉截铁地道,“这样的人,还没有出生呢!天下之才一石,我沈君庸虽不说独占八斗!但却至少也有过半之数了!”
还是那么不知所谓的傲气……叶仲韶在黑暗中短促地微笑了一下:沈君庸亏得尚未对法学发生兴趣,不然,他和张天如这两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该怎么斗,叶仲韶都想不出了。
但是,这话当然是不能反驳更不能嘲笑的,沈君庸自尊心很强,非得额外让出三尺,双方才能谈下去。也只有叶仲韶这样的谦冲君子,方才能在这么耐心的一番谈话后,从他这里哄出几句真心话来。
“要说我是怯场才不肯去大学,姐夫你这就是玩笑了,也不必激将,如此浅计,我如何会上当。”
这不,沈君庸把袖子一甩,有些怫然,终于透露了自己的顾虑在何处,“就算你说得不无道理,我或者可以尝试着钻研一下金融学的烦难部分,但这个大学,我也是真不想去——我是一天县学都没有去过的人,受不得这个拘束!这么一个活脱脱的国子监,叫我进去受刑装样,扮个君子严师模样出来,我如何能忍得?不去!不去!还是去不得!”
原来是因为这个……!
虽是意料之外,但仔细考虑,却也在情理之中,叶仲韶呆愣之余,也是再忍不住,哈哈大笑起来,拍着沈君庸的肩膀,道,“君庸,君庸!你把中央大学当成什么了——你心中的大学,难道就是国子监的样子吗?”
这……
难道大学不该是国子监的样子吗?
沈君庸也是眨巴着眼睛,顾不得生气,有点儿迷惑起来了,“难道,大学还能有别的样子?”:,,